残缺的完美

　　我依然跟着他。脚步快不慢，不重不轻。

　　又到了一个街口，停停走走，四处张望，过后，看了我一眼，我慌乱地收回目光。他手里的铃铛“铃铃”作响，车上的喇叭叫着“收废品喽！收废品喽！”一辆价格不菲的车向他开去，他有意下了车，赔了个笑脸儿，拉着传说中的“倒骑驴”让到一旁，然后又转身，将掉落在地上的纸壳拾了起来，放到车上，整个过程都小心翼翼，可以看得出来，他很紧张——红红的脸上沁着汗珠，他擦试了一把，顺手往身上抹了一下。他是拾荒者，岁月无情的在他脸上勾画，勾出一道道深沟，六七十岁了，却可能没享过一天清福。他可能是走累了，下了车，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他看了我一眼，笑了一下，又走了。

　　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，直到有一天，母亲和我提起他，说他经常在小区内拾荒，命很苦，不会说话，小时候家里发生了一场大火，父亲为了救他，没抢救过来，烧死了，他因此肺部被呛出了毛病，咳嗽引起了发烧，烧哑了，他和母亲相依为命，从小便退了学，女人终归是女人，家里生活十分拮据， 长大娶了个耳聋的媳妇儿，后来肝癌晚期死了，儿子小脑萎缩，现在他照顾着他儿子。

　　我心里咯噔的一下，默默地叹息了一声。直到有天我补课的路上看到了一个女人和他争吵，他不会说话，只能默默点头，那女人好像抓住了这一点，吱吱喳喳说个没完，旁边有好心人帮他辩论。原来，他带着他儿子散风时，不小心刮到了那女人的车，第二天新闻上播出了一篇报道“七旬老人拾荒养家，向各大媒体寻帮助”一夜之间，四十多万元铺天盖地地向他涌来，他开心，当然开心。两年后，老家新桥落成，孩子们，年轻人们，老人们，一趟趟，一遍遍地走在桥上，他仍然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，拾着荒，为自己的儿子寻生路，为自己赚棺材本，喇叭仍然喊着“收废品喽！收废品喽！”只是……

　　只是声音里多了几分饱含岁月风雨的沧桑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