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海

　　我的表妹两姐弟，养过一只乌龟。大名叫无海，小名叫零零。

　　具体怎么得来的？我不大清楚。好像是他们央求家长买来的，放置锃亮的玻璃缸里头日日喂养。

　　它的名字“无海”，是我表妹取名的，其意是远离大海，即无海；而小名，则是我表弟（表妹的弟弟）取的，唤作“零零”，即孤零零。

　　我有些发笑，哪一只乌龟不是远别大海，被岸上的人类拾去束缚住。他们罪恶、满是污垢的双手，又把多少乌龟本来美丽的色彩覆盖，把它们抹得黝黑黝黑，恶心至极。

　　无海也并非一个例外，它没待在舅舅家住宿过久，就因为这些污垢弄得周身难受。起初不过是有那么一点反常：莫名感觉它的身体硬邦邦，其余还没有什么。不过出于担忧疾病恶化，无海被送入宠物医院，一查才知道，它长了个肿瘤。情况不算太差，他们一家也愿意出钱治疗，看似不成什么大问题。

　　可，出乎意料地，无海没有治好，且难以治得好。无可奈何之下，一家人又带无海回家，视它正常，好让其安然过完余生。

　　无海情况不好，吃的比平日少了许多，也不爱喝水，懒洋洋地趴在水缸的石子上。表妹表弟两人凑到它那探望它时，它立刻热情示好，依旧硬撑着陪他们玩耍，若无其事。我琢磨着，它应该不想令两姐弟知道它真正的状况。

　　孰愿意将坏消息告诉给最亲的人，使他们伤心？我们不会，无海亦然。

　　接下来它愈病愈重，几乎不爱动，整只龟消瘦不少这个词应当形容人，只有人会肥胖，会瘦，乌龟不会。但给我的感觉，它确是瘦了。它还时不时会向两姐弟做出挥手的动作，像是告别，倒让我心惊肉跳。不过后几日情况貌似好些，我便没有在意了。

　　古曰：“爆竹声中一岁除，春风送暖如屠苏。”我们自是爱这个日子，但人人皆在这个日子颦蹙无海病得太重了。

　　它索性一动不动，呼吸微弱不少。我们万分捉急，两姐弟更是叫唤它“要撑住”。它竭尽全力把头缩进壳里，仿若不希冀我们见它临走时憔悴不堪的模样而伤悲。

　　终究，未过春节，它似凋零的春花融入泥土，似轻盈的雨滴飘进大海，阒然地乘鹤西去。

　　它不会再离开大海，会浸入海底远古的地方重新生长。它不再是“无海”了。

　　葬它的时候，我们泣不成声。一直以来淡漠的舅舅，同样失声痛哭。阴霾凶猛地卷来，垄断瓦蓝瓦蓝的苍穹。

　　我语重心长地叮嘱两姐弟：“你们的无海，它回归大海了，它不会再痛苦了……”两姐弟拭着泪乖巧地点点头。

　　而我面对着广袤的大海，心中泛起阵阵涟漪。

　　睡罢，睡罢，神圣糜丽的无海，翱翔蓝天的无海。即使可以面临自由，你依旧疼痛着微笑着，不为那片蔚蓝的大海，但为那群嬉笑的孩子。

　　我曾想你有多厌恶自由呵，不过，你终究不过是眷恋美好罢了。

　　就伴随沉痛的哀乐，释然的梦，永世长存我们的脑内吧！我们的无海舅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