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婆的背影

　　每当这时，我总是透过窗户看着她健步如飞的背影，灰褐色的套褂，两鬓灰白的头发迎风飘拂。

　　外婆已经离世一年多了，我最不能忘记的便是她的背影。

　　外婆对我很是疼爱。从前的每个清晨，她总是第一个起床，早早地便出发为我买早餐。每当这时，我总是透过窗户看着她健步如飞的背影，灰褐色的套褂，两鬓灰白的头发迎风飘拂。我一直盯着她看，一直看到她双手捧着香味扑鼻的热乎乎的葱油饼转身向家走来，我才从窗边快速闪开-她会抬头看向窗边的我，给我一个灿烂的笑容，然后回来就笑话我是小馋猫。

　　我升上初中后，外婆的身体慢慢地不如从前那么硬朗了，记性也似乎越来越差了，但她依然坚持第一个起床，早早去为我买葱油饼，虽然我不再有时间经常在窗边看着她。

　　三年前的那个深秋的早上，太阳没有露脸，天色仍有些暗淡。她洗漱完毕准备下楼给我买早饭，我心血来潮，又站在了窗户边，等待外婆出现在楼下。不知怎么回事，这次看到外婆的身影时，我不再有儿时的那种兴奋。外婆依然穿着她那件多年前的灰褐套褂，可是我却感觉她的身形明显矮小了许多，两鬓的头发更白，也稀疏了，她向前迈进的步子也不再有大步流星的感觉，反而让我想起“步履蹒跚”这个词语。霎时，

　　我鼻头发酸，泪水止不住地掉了下来。

　　没过多久，我受到了更大的打击-外婆被确诊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。她几乎忘了一切。但在每日清晨，她还是会去帮我买葱油饼，尽管她看着我时也想不起我是谁。她依旧喜欢穿她那件灰褐的套褂，只是身形越发矮小，头发越发灰白，步履越发蹒跚。

　　每每吃着外婆买回来的葱油饼，我的内心都会翻江倒海。记得我刚上小学的时候，外婆曾经给我讲过一个关于一对祖孙的故事。那对祖孙相依为命，感情深厚。祖母弥留之际给孙子的一句话是：“孩儿啊，我放不下你，但我现在不得不离开你了。”那是我第一次听到“离别”，第一次惊慌于“离别”。我当时流着眼泪追问外婆会不会离开我。我还记得她满眼慈爱地看着我，替我拭干泪，用温暖的大手抚摸着我的头，然后对我承诺：永远不会离开我。

　　然而，她虽然没有离开我，却已经不记得我了。只是我不能理解的是，她为什么还要一直坚持清晨去买葱油饼?

　　一年半前，外婆由于多种疾病并发，失去了自理能力。床上放着她常穿的那件灰褐套褂，她的眼神一直往卖葱油饼的店铺方向望去。她丧失了组织语言的能力，每天坐在她的木床上，低着头，弯着背，嘴里时不时地就会念叨几个模糊的字音。仔细辨认，似乎是“葱油饼”。看着她的模样，我无声地流下了眼泪。外婆，你到底是记得我，还是不记得我?

　　外婆最后的日子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的。周末我去探望她时，发现她喜欢不断地往窗外看。我无法和她交流。我感觉和她既近在咫尺， 又相隔天涯。

　　外婆离开我们已经一年多了。昨天梦里，我又看见了她。但只看到那个背影不停地向前走。我多想她能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对我笑一笑，然后再摸摸我的头，如同我小时候那样。我冲上去拥抱她，却发现她在我的怀中不断地消逝。醒来时，泪水打湿了枕头。我拿起床头柜上外婆的照片，紧紧地拥抱住，就如那个梦里，我拥抱住外婆的背影 一般。